開會地點在某酒店會議廳，楊苗背著三缺一到了之後發現早到了一個小時，別的參會人員都還沒來。

楊苗揉揉肚子，一大早陪著夏安堂去盛唐集團，從盛唐一出來又趕去了臻摯律師事務所，然後就忙活到現在，午飯都沒顧上吃。在酒店門口轉了轉，兩邊的菜館一看裝潢就貴的要命，楊苗算了算口袋裏這個月剩下的生活費，跑到馬路對面的小攤上買了一份煎餅。

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楊苗慢慢的把煎餅吃完。過了一會兒，大堂裏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因為太熟悉李摯的律師做派，所以哪些人是來參加下午律師會議的，她大概看得出來。

面前的人都是西裝革履精明幹練的樣子，看上去就從骨子裏透出指點江山的氣概，步履匆匆絕不拖泥帶水，仿佛分分鐘都牽扯到上百億的官司或人命，就連熟人見面打招呼也是一觸即走，謹慎、克制、冷靜，律師的氣質再明顯不過。

看看時間會議也差不多該開始了，楊苗拍了拍背包裏的三缺一說道，“我們進去啦。”三缺一喵了一聲表示準備就緒。

會議廳裏座無虛席，大家都在互相交談著對汙水洩漏案的看法，這種情況下一身休閑裝扮還背著雙肩包的楊苗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一進入會議廳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側目。好不容易找到標著李摯名牌的位置坐下，剛落座，左手邊的一位女律師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過目光在楊苗胸前的參會證前停頓了一下就移開了。

楊苗嚴格遵循著三缺一所交代的“少說多聽”原則，但也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形象氣質和現場的精英們相差太大，剛剛就有好幾道探詢的目光向自己瞟來，在座的都是人精，楊苗只恨自己不能現場隱形，只得直挺挺的坐在位置上保持微笑。

人聲鼎沸，正在楊苗感覺自己的笑容都快要僵掉的時候，身旁的女律師終究沒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扭過頭與楊苗搭話。

“李律師今天沒來嘛？你是……？”

“他生病了，我是他的助理。”楊苗趁著說話的時候，才大方的打量起身旁的這位女律師，雖然也是嚴謹內斂的氣質，但高挑的身材配合著剪裁合體的深紫色緞面西裝，明艷的妝容，竟也意外的好看，隱隱有一絲性感的意味在裏面。

“哦，希望他快點好起來，畢竟他經驗比較豐富……”

女律師話音未落，另有一道突兀的聲音在楊苗耳邊響起：“經驗豐富也比不得貴人事忙，人家現在身價金貴著呢，要不是現在這事鬧的大，他能看得上這種不賺錢的案子？”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黑色公文包“啪”的一聲被扔在楊苗右手邊的桌面上，楊苗感覺來者不善，下意識的側頭一看，原來是個滿臉不耐神色的中年男人。

“楊律師，不能這麽說，對弱勢群體進行法律援助是協會內每一位律師的義務。”女律師正色道。

“切。”那人不屑的一哼，雖然目不斜視但是明顯意有所指道，“什麽菜鳥助理都能往這兒派，不是應付，誰信啊。”

楊苗一聽這話不樂意了，菜鳥？是在說我嘛？我跟你很熟嗎？我坐這好好的保持微笑，沒招誰沒惹誰的，怎麽你一來就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人身攻擊？還有，剛才那話什麽意思？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諷刺我家三缺一沒有律師操守、只認錢不認人，連帶著還貶低律師協會，我告訴你，我家三缺一英明神武器宇不凡德配天地義薄雲天，他只是沒出現，不代表他沒有來好嘛？！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這話她不能說，她還沒有傻到在這種場合和一個專業律師做口舌之爭。

楊苗氣鼓鼓的抱住三缺一藏身的雙肩包，要不是三缺一來之前就三令五申絕對禁止她把自己從包裏拿出來，楊苗真想在這個男律師身上實踐一下現在最流行的表情包——對方不想跟你說話並向你扔了一只貓。

“李律師是生病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女律師開始打圓場。

“哼。”中年男人搖頭笑笑，一副這種借口你也信的表情。

楊苗懶得跟他糾纏，正好會議開始，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師開始上臺住持，全場皆靜。楊苗打開錄音筆，盡量把背包放在靠近自己身前的位置，方便三缺一聽到其他律師的發言。她自己也拿出本子，記錄下整個案件的關鍵點，看看哪些觀點是可以用來撰寫新聞的，也不失為一種新的思路。

會議過半，楊苗發現，原來並不是每一位律師都跟自己一樣是正義感爆棚的“激進派”，有些律師還是比較推崇保守的打法，求穩為先，維持一審判決。

當然，她聽了大半天也漸漸明白，激進派和保守派並不能說哪好哪個壞，只能說考慮的方向不同，兩派互訴利弊，意見一直未能達成統一。

“興隆化工廠辦廠十餘年，解決了周邊大小村縣不少的就業問題，況且這次的汙水洩露事件，應當被追責的部門也有半數基層員工是來自周邊，如果一味追求提高賠償額度，到時候工廠內部風險均攤，可能反而會激化當地村民之間的矛盾。”一位年長的律師說出顧慮。

“法律是法律，感情是感情，我國畢竟還是依法治國，一審的賠償金額不足以彌補損失，這是事實。”立刻有人提出反對。

楊苗身旁那個討厭的男律師發出一聲嗤笑：“現在的社會情況大家都了解，□□，□□是第一位的，中國人最喜歡搞這些中庸之道，能兩邊湊合就不會把一邊得罪死。況且化工廠和當地居民是完全解不開的利益關系，這種情況之下，假如我們支持提高賠償金額，以這個案件的社會關註度來說，如果最後的結果是維持原判，社會輿論的期望值沒有達到，會對律師協會的形象產生多麽大的影響，而且，大眾對律師行業的信任度也會降低。”

此話一出，會議廳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畢竟，關系到行業和自身的利益，就不能意氣用事了。

“這麽看來提高賠償金額確實風險很大，可是……真咽不下這口氣。”楊苗身邊的女律師輕敲桌面自言自語道。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臺上的主持人似乎預料到了這點，擡起手示意大家安靜：“諸位，既然大家沒有討論出結果，時間也比較晚了，不如今天先到此為止，各位回去好好休息，沈澱一晚，明天再做最後定奪。我們會在酒店給大家安排好房間，明天同樣的時間，直接過來開會。”

楊苗一看時間確實晚了，都已經過了晚飯的點了，背起三缺一往外走，在前臺領到一張酒店的房卡。

“要不要住？”她拉開雙肩背包偷偷問三缺一。

“幾間房？”

“一間啊。”

“不住。”三缺一回答的斬釘截鐵。

“為什麽？”楊苗慢慢活動著已經有點僵硬的脖子，開了一下午的會，她是真有點累了，如果明天從酒店直接過來開會就能多休息好一會呢。

“沒有為什麽，回別墅，明天再過來。”三缺一在背包裏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楊苗趴下，不再理她。

敢情不是你背著十幾斤重的包來回跑，就知道使喚我，一個二個怎麽都是這樣！楊苗忍不住腹誹道，恨恨的把雙肩包甩回背上。

等等，她突然想到，今天去見三缺一的時候是臨近中午，也就是說三缺一真正的化貓癥發作時間要更早一些，按照時間推算，他明天上午變回人形也是有可能的，只有一間房的話……楊苗終於弄懂這家夥是在介意什麽了！

他就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變化的過程！

這家夥到底是有多在意這件事，簡直把她當成女變態一樣防啊！

至於嗎？至於嗎？！楊苗的內心在咆哮，姐姐我連韓炐那樣鮮活的肉體都大義凜然的拒絕了，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沒有看上一眼，會偏偏覬覦你？是，雖然你經常西裝筆挺人模狗樣戴個金絲邊眼鏡好像很禁欲引人犯罪的樣子，但是！我是一位稱職的觀察員，我的任務是保護好你們照顧好你們，除了工作我毫無自私自利之心，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自我勸慰了半天，楊苗忽然又覺得這位李大律師有些傲嬌的可愛了，她隔著背包輕輕拍了拍三缺一的屁股，聲音做作的跟吃了花椒一般，那叫一個麻，“三缺一寶貝~別害怕，姐姐馬上帶你回家家。”

隔著厚厚的夾層楊苗都能感覺到背包裏的三缺一虎軀一震，她忍不住哈哈大笑，既然你當我是個變態，那我索性就當個癡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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